四年之后。
这一年的寒春来得迟,去得也迟,直至端阳才渐渐地开了些许暖意,却换做了绵绵丝雨淅沥不休,倒使得繁华的京城平白里添了许多清寒。
南城兵马指挥魏亨的府邸中,天尚未大亮就开始忙碌。
魏夫人亲自坐镇中堂打点一应事宜,魏府忙而不乱,一众仆佣井然有序。
“这些是敬奉皇后娘娘的礼品,这一些是敬奉贵妃娘娘的礼品,还有这些是淑妃、娴妃的。千万记清了,别搞混。”
“夫人放心吧,小的都做着标记呢,错不了。”
魏夫人望着准备好的礼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送礼可是大有名堂,不能太过于铺张,又不可太显寒酸。
尤其是敬奉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礼品,二者不能同等,又不能让贵妃娘娘觉得在皇后面前输了脸面,这可让魏夫人费了不少的心思。
“夫人呐,每年端阳皇后宫中惯例犒赏在京大臣的亲眷,为夫官微职轻,夫人杂于显贵之中也就应个景便罢,无需如此辛劳大费周章。”
“老爷,话虽如此,可今年又与往年不同,贵妃娘娘下了谕旨,一定要带蘼儿一起进宫去,也不知……”
魏夫人精明干练的脸庞上现出了些许焦虑。
自先皇永乐大帝起始,每逢端阳节皇后都会赐诏在京各大官员的亲眷进宫饮茶赏粽,这已是惯例,新皇登基之后也没有改变。
也正如魏老爷所言,他这小小的兵马指挥只不过是个正六品,在皇亲贵胄多如牛毛的京城之中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夫人能够进宫饮茶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在满堂的贵妇之中,大概连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
而贵妃娘娘在端阳前日特意让身边最贴心的七茶公公到魏府来传口谕,命魏夫人携女一同进宫,却是着实的意外。
“怕只怕非同小可。”魏老爷暗暗叹了一声。
其实,贵妃娘娘的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为儿子选妃。
这位贵妃娘娘郭氏乃大明开国元勋郭英之后,身世显赫,且是深得龙心眷顾,自嫁入当年的太子府十多年来圣宠不衰,而且连添三位龙子,即皇八子滕王朱瞻垲、皇九子梁王朱瞻垍,皇十子卫王朱瞻埏。
郭贵妃今日要为哪一位皇子指婚?
皇十子卫王年纪尚幼,那么,不是皇八子滕王就是皇九子梁王了。
“阿弥陀佛,千万千万不要八……”
魏夫人刚一开口就被魏老爷“嘘”地一声噤住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八子朱瞻垲是个病秧子,吹吹风就咳上两月,一年到头就窝在王府里足不出户。
京城中传言滕王所住的屋子连窗户都是钉死的,就怕这位身娇体弱的王爷一不小心吹了风见了寒。
若是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主儿,只怕是到不了白头,岂不是害苦女儿一生?即便是贵为王妃,又何来幸福可言?
滕王比梁王年长两岁而尚未婚配,因此今日为滕王选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依滕王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是嫁进滕王府“冲喜”,给滕王吊命的。
如此这般,那命运可就更加令人堪忧了。
“我兄弟在就好了,多少给拿个主意,偏偏他出使高丽,要下个月才回京。”魏夫人说这话时,悄悄抬眼瞄了魏老爷一眼。
果然魏老爷一听夫人提她兄弟,便是满脸的不悦,他一向不喜人提起那位小舅子司礼监太监黄俨。
“休提你那位兄弟,老夫不与那小人往来多时,即便他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老夫也自是不屑。”
魏老爷乃行伍出身,生性耿直,最瞧不上黄俨多方结交八面玲珑的作派,因此二人多有嫌隙。
魏夫人生气道:“好好好,不提我兄弟。你有能耐,倒是拿个主意呀。”
魏老爷垂了头,想了半晌,说道:“不如就推说女儿身染病恙,不便进宫,如何?”
“不妥不妥,昨日七茶公公来宣旨时,见着咱家蘼儿还是活蹦乱跳的,临到头时却说染病,不通。搞不好还会被问个欺君之罪,招来杀身之祸。”
老爷夫人商量了半晌,一筹莫展。
“若果真如此,唯听天命了。”
“唉……”
魏老爷与夫人膝下只此一女,视若珍宝,但面对皇家圣意,也只有听天由命。
“哎,若是夫人应允了阿冷亲事,早早将蘼儿聘了出去,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烦恼。”
提起这事儿,魏老爷懊恼不已。
阿冷大名冷千山,是魏老爷属下部将,生得英武俊俏,少年时便跟随魏老爷左右,也常到魏府来走动,对魏小姐十分疼惜怜爱。
魏老爷也有意要将女儿嫁于阿冷,每每与夫人提及,却总是被夫人回绝。
“阿冷好是好,只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为人又太耿直不会拐弯儿,若是蘼儿嫁过去,将来你我都故去了,你叫蘼儿依谁靠谁哪?再说了,他一介武夫,又怎能配得上我貌若天仙冰雪聪慧的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