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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我是小黑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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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山上半山腰的宅子聚了许多人,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大家都只是听着屋内重伤青年的如雷鼾声,八辈子没睡过觉似的。
  几个不爱喝酒的人,都喝起了酒,姜末航手里拿着的是张木流的酒囊,一口接着一口饮酒。李言伸手去要,姜末航没给,白麒麟也喝起了酒,就连媏栀都不知在哪儿找了个竹筒,饮酒不断。
  爱喝酒的,却没喝酒。
  刘工一反常态,烟也不抽了,姜末航递酒他也不接,只是双拳紧紧攥着,站在穿户口看着屋内躺着的青年,眼睛布满血丝。
  几人从白天等到夜里,又从夜里等到了白天,没人离去。
  姜末航站起来走到刘工身旁,拍了拍其肩膀,笑着说:“这还没正儿八经拜师呢,就这么心疼师傅了?放心,我姜某人的师弟,岂能就这么丢了一身修为。”
  刘工没理会这位师伯,只是一把夺过来姜末航手中的酒囊,蹲下来喝了一小口,然后才说道:
  “师伯,你为什么不给李言酒?”
  姜末航笑道:“你会不知道?臭小子鬼精鬼精的。”
  少年当然知道,所以他不想喝酒。
  一只长着犄角的漂亮小狗从一旁蹿过来,却被白麒麟一把抓住犄角,乐青哪儿顾得上这白麒麟想干什么,大吼道:“张小子怎么样了?他娘的他就是疯了,把小天地碎了个稀巴烂,连水火真意都散了。”
  一个少女几步走过来双手捏住小狗的嘴巴,轻声道:“张先生睡的很香,咱们让他先睡一会儿好吗?”
  乐青猛然间就想起了那句“张乐青”,纵使先前还憋着些小心思,可在那家伙放开佛意锁链时,那股子怨恨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现在剩下的也只有担心。
  屋子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衣衫也白脸色也白的年轻人缓缓走出,背着两把剑,看着极其不易。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一大堆人听我打呼噜,这是个什么怪癖?”
  刘工最先跑来,抬头看着病恹恹的年轻人,眼泪不知不觉就流出来了。
  张木流伸手按住刘工的脑袋,笑着说:“总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师傅我得了一把顶好的剑了,就是需要缓一阵子而已。”
  接着又转头看向姜末航,无奈道:“师兄不是不爱喝酒吗?偷人酒囊算怎么回事?”
  姜末航讪讪一笑,并未言语,其实暗中传音问道:“到底怎么样?真就散尽一身修为了吗?”
  张木流翻了个白眼,知道我散尽一身修为还传音,我拿啥回答你?于是他只得笑道:“真别太担心了,我就是小小赌了一把,若是赌赢了,几天之内就能恢复修为,要是赌输了,从头儿修炼便是。我都没往心里去,你们急什么。”
  江萝与彩儿还有萧家姐妹自然也在此,最难过的就是萧雨跟萧暮了,两人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揉眼睛,却没敢说一句话。
  一身白衣,背了两把剑的青年缓缓走过去,笑着揉了揉两个仙女的脑袋,看着彩儿与江萝轻声道:“你们几个将来一定要来胜神洲啊,到时我带你们去我家乡逛逛,说不定就能找个如意郎君呢。”
  接着转头看向白麒麟,后者这才松开手,乐青几步蹦过来蹿到张木流怀里,张着狗嘴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赌什么赌,一座人身小天地碎的不能再碎了,你怎么修行?”
  张木流笑了笑,这头盘瓠这会儿看来,居然有些可爱。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有你保驾护航呢,我平安回去胜神洲应该问题不大吧?”
  说着又转头看向白麒麟,同样笑道:“小白,我得年前赶回去,问题不大吧?”
  白麒麟不曾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她不觉得张木流就真的是个普通人了,元婴境界时都能探视内心世界,变成普通人了反而难以窥探了?
  与院子众人都打了招呼,张木流朝着刘工挥了挥手,后者手捧着酒囊几步跑来,勒紧身后剑匣,跟在张木流身后往山下走去。
  少年终究没憋住,哽咽道:“师傅,你真没事儿吗?”
  张木流未曾回头,也未曾回答,而是闻道:“你小子为什么不喜欢李言?”
  刘工皱着脸说道:“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与他不是一路人。我知道大家都觉得师傅该收他做徒弟而不是我,可我就是难以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
  “为何?”张木流问道。
  刘工想了想,轻声道:“他有些拎不清,很多事儿都拎不清。比如他以为的对岳荟好,其实更多是岳荟在迁就他。”
  张木流笑道:“最主要的不是这个吧?”
  少女猛然停步,抬头与前方的白衣青年说道:
  “师傅,咱活在世上,是很难不去讲人情世故吧?我最不开心的,其实就是方才他想要找师伯要酒。”
  白衣青年转回头,缓缓伸手,后方少年便将酒囊递来。青年喝了一口酒后一通呲牙咧嘴,晃荡了几下脑袋后才说道:“其实大多数人都想躲着人情世故,特别是我,最不喜欢看热闹,也最烦去与人攀什么交情。可人活着,难免就会有人情世故,就像咱脑子里都会想着一个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咱们很少会去想,别人愿不愿意受这个恩惠。”
  刘工叹气道:“难不成救了他,反倒惹他不喜了吗?”
  张木流又灌了一酒,转身继续下山,背对着刘工说道:“我救的是岳荟,不是李言。”
  少年刘工,其实有着与张木流一样的难过的心关,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恶,对不堪往事的逃避与难以正视,且同时在不停的怀疑自我。张木流听过一句话,原话是记不清了,大概就是:
  “人总会怀疑自己的,可但凡在那个死胡同里走出来,就会比从前成长几分。”
  少年跟在白衣青年身后缓缓下山,看着那走几步就会微微颤抖一下的孱弱青年,不知为何就很伤心。终于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刘工猛然喊了一身师傅,蹲下抱头痛哭。
  张木流转头一笑,走过去弯腰拍了拍少年肩膀,轻声道:
  “想家了?”
  刘工点了点头,张木流接着说:“你拜我为师可以,但拜师之后就得跟我去胜神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你要是想好了真要拜师,明天咱就上路,我陪你去你家乡。”
  少年抹了一把脸,站起身子笑着说:“我爹娘死得早,是爷爷奶奶养大的,他们要是知道我师傅是个剑仙,肯定会很高兴的。”
  顿了顿,少年继续说道:“其实我这会儿更担心师傅,师傅越平静,我越怕。”
  张木流倒是乐的平静,打从第一次南下返乡以后,好像再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此刻的凡人体魄,肚子上又有个窟窿眼儿,再加上自毁人身小天地的后遗症,这会儿的张木流其实半点儿不轻松,走路时稍稍不注意就会扯动伤口,仿佛又被长剑戳了一下。
  走到桃林时,老远便看见一伙儿人忙着四处挂上红绸子,又有许多人搬来来桌椅板凳,瓜果吃食四处摆满了。
  黄致君也是老远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青年笑着走来,起先还没太注意,等到走近时,他发现那个多了一把剑在背后的青年,步履虚浮,如同无根浮萍一般。
  “兄弟,怎么啦?”黄致君几步上前,皱着眉头问道。
  张木流摇头一笑,抛过去个小小竹罐儿,笑着说:“想乘着七夕成婚?我总觉得有些忌讳。你们婚事我是没法儿参加了,小玩意儿,家乡带来的竹罐儿,比不上你那酒葫芦值钱。”
  黄致君也不好逼问,只得笑道:“光是遥遥路程都比那酒葫芦重多了,至于什么忌讳,我现在还会理它?倒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开口就行。”
  这位有钱人说着便有些自嘲,“我如今也只能许个口头承诺,只不过你放心,待我日后执掌黄家,你就是我砸了祖业也会帮的人。”
  有些人就是会做些执拗事情,就像黄致君,他哪儿能不知道,哪怕自己娶了春鹭,家里也不会为个妖类而伤筋动骨。可明知如此,他还是想在她的最后一程,在她每日睡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轻轻说一句:
  “我在呢!”
  张木流又何尝不执拗?那个脸蛋儿煞白的小家伙,只是因为小竹山下有几个坟包儿,离山时几个坟包在左手边,所以他有很长一段儿时间,离家路上从不靠左行,回乡路上从来不会靠右行。
  哪怕出门在外,离着那坟包儿已经极远极远,他还是觉得,只要有路,靠着右手便能安心点儿。
  不太有人喜欢在七夕那天成婚,因为但凡读过点儿书的,蒙学时必定会学到一句:
  “参商二宿,唯七夕一相逢。”
  白衣青年最后往茏山走去,笑着对那准备婚事的黄致君说道:“以后要是成了酒鬼,记得来胜神洲找我,虽然不比你有钱,但酒管够。”
  
  ……
  一袭白衣背着两把剑去茏山见了清欢山主,又去了一趟棋盘山,送了老郎中一坛子酒水,等回到暮山的宅子时已经后半夜了。
  那么些人一个都不少,离开时怎样,归来时依旧是怎样。张木流又与众人闲聊一番,最后独自返回屋子,不多时便鼾声不断。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离去前托姜末航先照看着李言与岳荟,八月十五再于煮面潭见面。
  于是便有一个白衣青年骑白鹿下山,后面跟着个青衫少年人,少年怀里还抱着一只长着犄角的小狗,一路往西。
  西去路上,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一直在鹿背上睡着,白麒麟还要小心翼翼的拖住这家伙,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自己背上掉下来,按这家伙现在的身板儿,摔个什么好歹出来,自个儿可赔不起。于是张木流双手环在脑后,一膝微屈,一膝伸展,把脑袋放在白鹿两角